评论：菲央行授权银行可以随意冻结资金，变成兼职警察？

菲媒评论：菲央行授权银行可以随意冻结资金，变成兼职警察？

编者按：本文作者伊扎特·阿卜杜拉是菲律宾金融科技新闻的高级作者，本篇发表于菲律宾金融科技新闻网。

【菲龙网译稿】菲律宾中央银行（BSP）刚刚赋予银行一项新权力：无需法院命令，即可冻结可疑资金，最长可达30天。

这项新规表面上看很务实，目的是防止诈骗分子在账户之间转移资金，或利用“人头账户”洗钱。但实际上，它也引发了不少疑问：个人财务自由是否受限？程序正义是否缺位？银行是不是正在变成“兼职警察”？

该授权依据的是BSP第1215号通告，落实了《反金融账户诈骗法》（AFASA）的关键内容。AFASA于2024年签署成法，打击的对象包括“人头账户”、钓鱼诈骗，以及各类经济破坏行为。但最受关注的，正是“冻结资金”的部分——至少我觉得如此。

新规下，银行等受BSP监管的机构，可以暂时冻结争议资金或可疑资金，最长30天。这段时间内，资金不能提取、不能转账、不能动用。

这一设计的初衷是为协调验证程序“争取时间”。

银行、电子钱包业者和清算运营方必须协作，判断某笔被标记的交易是否属于诈骗。如果调查结果显示交易合法，冻结可以提前解除；但若仍存在疑点，就必须申请法院命令才能继续冻结。

听起来似乎合理，但是直到你自己的钱被冻结，那就另当别论了。

什么才算“可疑交易”？

我们得承认，诈骗的确猖獗。菲律宾民众近年因虚假求职、网络投资“导师”、情感诈骗等损失数十亿比索。

但尽管大多数人都支持打击诈骗，赋予银行无需司法程序就能冻结账户的权力，依然是一个充满争议的决定。

关键在于，BSP如何让银行判断哪些资金或交易“足够可疑”，可以冻结。

通告中列举了一些情形，比如：没有明确经济目的的交易、来源不明或可能非法的资金、或者是通过未经授权获取的个人信息完成的交易。

但这些表述本身就很模糊，“异常交易”的判断往往带有很强的主观性。在如今AI和自动化风控系统广泛应用的背景下，误报的情况并不罕见。

风险显而易见：如果一笔完全合法的交易仅因为“不符合系统习惯模式”就被标记，怎么办？

新加坡已经试过类似做法

有趣的是，这项新规与新加坡早前推出的《反诈骗法案》十分相似，新加坡警方可对潜在受害人签发限制令，限制其账户操作。

我曾写过文章质疑，那项法律到底是在“保护消费者”，还是让当局过度干预个人财务？

菲律宾现在采用的是不同的模式，但问题仍在。

不是警方，而是你的银行，现在拥有暂停你账户使用的权力。乍一看似乎没那么严厉，但实际上却让银行身兼两职：既是服务提供者，又是反诈骗执法者。这模糊了私营机构与公共职能之间的界限。

更重要的是，一旦交易被标记，“证明自己清白”的责任落在收款人身上。如果你的账户收到了银行认为可疑的资金，你必须主动提交材料、解释来源、说明交易的合理性。在此之前，你的钱就被冻结在那里。

是有规则，但谁来监管？

公平地说，BSP确实设置了一些机制，防止银行随意冻结资金。

银行必须记录接到投诉或发现可疑交易的准确时间。这些记录可以用于评估冻结是否合理、是否超时。

此外，账户持有人在任意时间都可以申请复审冻结决定。如果能提供足够证据证明交易合法，银行必须在30天内解除冻结。

BSP也明确表示，只要银行是“本着善意”采取冻结行动，就不必承担法律责任。反之，若有人故意或无依据地举报，导致资金被错误冻结，可能会因违反AFASA被起诉。

监管机制还包括：所有机构每月都要提交“临时冻结资金报告”，为整个系统提供一层监督。

但问题在于：这个框架中缺少独立申诉机制。

目前，如果你认为资金被冻结不合理，只能找冻结你的那家银行申诉。没有专门的仲裁机构，也没有监察员，法院也只有在银行想继续冻结超30天时才介入。

对很多人来说，这样的安排就像一场“单方面对话”。

保护，还是越权？

让我感到警惕的是：任何机构在获得更大打击犯罪权限时，总会带来一些“附带伤害”。并不是说银行恶意冻结，而是因为自动风控系统的判断基于概率而非确定性。不是所有的红色警报，背后都真有问题。

这就是问题变得“不对称”的地方。BSP的初衷无疑是好的，及时阻止骗子转走资金或将赃款汇出境外。但初衷明确，并不等于执行就会透明、公正。

看看美国银行（BoA）在新冠疫情期间的例子。2020年，为防范失业救济金诈骗，BoA冻结了成千上万个客户账户。但由于执行混乱，很多人被突然锁定账户数周、甚至数月，无法使用生活必须的资金。最终，BoA被美国监管机构罚款2.25亿美元，并陷入集体诉讼，违反了《电子资金转移法》和《多德-弗兰克法》。

这个案例说明，即使是出于善意的冻结政策，若缺乏透明度、正当程序和充分保障，也可能演变为合规噩梦，引发舆论危机。

只要系统依赖“自由裁量权”运作，误用或误判的风险永远不会为零。

而如果缺少明确定义的标准，或缺乏中立的申诉机制，就很难划清“必要干预”与“越权行为”的界线。

保障与信任，必须同行

尽管有种种担忧，我其实认为这项新规是朝正确方向迈出的一步。但正如新加坡的反诈骗法一样，它仍需进一步打磨。

一个提升公众信任的方式，是由BSP制定更清晰的“可疑交易”标准。

另一个值得考虑的做法，是设立独立复核机制，供被冻结资金的账户持有人申诉。这将为整个系统提供必要的监督，也能减少公众对银行“一言堂”式冻结的担忧。

还可以探索一种“自愿注册式反诈骗防护”机制，让用户主动加入风控方案，授权银行在特定风险下冻结资金。这种方式兼顾了保护和用户自主权。

在菲律宾，公众对金融机构的信任根深蒂固。但这种信任也可能在资金“被动冻结”之后迅速消解。

防止诈骗不该以牺牲金融自由为代价。

毕竟，唯一比“被骗子骗走钱”更糟的情况，就是明明你什么都没做错，却无法动用你自己的钱。

伊扎特·阿卜杜拉（Izzat Najmi Abdullah）：拥有马来西亚博特拉大学（Universiti Putra Malaysia）的英语文学硕士学位，目前担任高级金融科技撰稿人（Senior Fintech Writer），专注于新加坡、马来西亚、菲律宾和香港等区域的金融科技动态报道。